絮說回憶

　　要怎麼跟你述說這樣的感覺呢？理性、感性之語在腦中交互迴響。
　　
　　回憶有時彷彿Medusa，有迷霧遮掩才能諦聽美妙的歌聲，卻不能清清楚楚直視。
　　
　　憂鬱到想拋開一切換個身份重新生活時，頓悟到孟婆湯或忘川的必須。新生，就該拋開。
　　
　　《記憶VS.創憶─尋找迷失的真相》講著記憶如何可以扭曲，甚至建立不曾存在的事件的回憶。聰明（調皮？）的心理學家騙受試者小時候曾在百貨公司迷失，然後記憶會自己慢慢成長。催眠也會促成虛假的記憶生長。
　　
　　物理學家對時光機器建造的假設是需要一股足以摧毀太陽系的能量去建立可能可以穿越時空的「蟲洞」。回到過去得先有毀天滅地的本事，或者，本身就是一樁毀滅。
　　
　　老記得表演工作坊《那一夜，我們說相聲》「記性與忘性」那一段的一句話「誰記得，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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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異身還(1)

　　在911之前沒多久，初到紐約的我跟著朋友去參觀WTC，百多層的建築，即使電梯做了特別設計，到達觀景樓也要幾分鐘，湊巧地聽到有人在討論紐約世貿有多堅固，幾年前有恐怖份子試圖炸也炸不倒。
　　
　　漢堡王點餐時可以討價還價嗎？一位黑人媽媽在紐約大學附近的Burger King要買兩份漢堡給小孩，她跟華人店經理說她只有七塊美金，能不能算便宜點。店經理按了特別的折扣，變成六塊多。她將找回的零錢推回去，說「這是給你的小費。」
　　
　　都市中一大片岩塊林立、高低起伏，不適合蓋建築物的土地能有何用？紐約客將它變成了有湖可以划船，有溜冰場、動物園，及一大茵一大茵適合在夏日午後悠閒躺著小睡、玩飛盤、玩球的草地，還有那春芽綠、夏花彩、秋楓火、冬謐白的蓊鬱樹林——中央公園。
　　
　　世事無絕對。沒有絕對不會崩毀的事物，沒有絕對非要如此的規則。
　　
　　回國後跟親友見面，有好友打趣地說：「兩年前你出去是那樣子，兩年後你回來看起來還是一個樣，真是無趣！」

　　不一樣的是自身內在的視野，外表看不出來。

　　無所謂好壞，回國後只是如同赤子，鬆脫了成長以來的適應與習慣，重新認識故鄉。
　　
　　哈林區牆上的塗鴉是平面的；假裝不認識中文字，台灣林立的招牌是色彩豐富強烈的現代立體抽象畫，展現著濃烈旺盛的生命力。
　　
　　故鄉的車站突然覺得好小，板橋火車站挑得不夠高，原來我不經意將它們與紐約中央車站做了比較；台灣的溪流怎麼又窄又急，這是跟寬廣瀲灩的哈德遜河比較；人行道、馬路停滿了汽機車，好擁擠，走路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似紐約街道的清爽與行人絕對優先的特權。
　　
　　高高的椰子樹、檳榔樹，火紅的鳳凰木，翠綠蔭涼的大榕樹，勁節的竹子，搖曳的垂柳，久違了；雨打遮雨棚滴滴答答的樂曲是在騎樓走路不怕淋濕的慈母吟；無論在地球那個時區都是夜貓子的我，好高興走幾步路就有24小時便利商店；熱騰騰、便宜、美味的路邊攤小吃痛快地回應身體每一細胞透過嘴巴發出的對故鄉的渴求 （紐約一客約三百台幣吃起來一般的揚州炒飯，治了胃痛反生荷包失血的心痛，那能感覺吃飯皇帝大的爽快）。
　　
　　上午時段的第四台節目依舊是充斥著各種減肥奇方，與兩年前同樣的主持人與來賓，不同的是減肥商品的名稱。一位在販賣減肥食品公司上班的好友說，現在只要商 品有減肥兩字，供不應求。我確定近視度數沒有加深，在台北、高雄、台中、台南的大街上卻看不到像紐約街頭那許多需要兩個座位的女人，只看到電視中一個個臉龐虛白、皮包骨的病態「美」。
　　
　　第一次看到NISSAN的失竊險汽車廣告時，還以為推銷的是保險，也笑了一會兒。之後知道是賣新車，加上看到報紙上寫台灣一年失竊約七十萬輛車，心中就覺得有點悲哀了。這七十萬輛還只是「外銷」的數量，尚不包括擄車勒索的。好友的親戚就如此被勒索，他問歹徒：「我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在我給錢後又把車子再次綁架？」，「你放心好了，我們有電腦連線建立資料，兩年內不會綁架同一輛車。」對方如是說。另一位好友的同事就沒這等際遇了繳了贖金之後，車子還回來沒幾天再度失竊，然後沒有了任何消息。
　　
　　台灣銀行提款卡發生盜領案後幾天，在華視晚間新聞看到了一則令我難過與嘆息的新聞。一位之前由於小孩重病，無力支付手術費而求助媒體，獲得愛心捐款付清費 用的婦人因為參與詐騙集團被逮。小孩久病，單親媽媽除了照顧小孩，還必須維持生計，我不想說什麼仁義道德，人要生存，就是這麼簡單。只是為何這個大環境提供給她機會的是詐騙集團？
　　
　　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難道如一鍋水中的青蛙，被小火慢慢煮熟也不知不覺？也許是曾念心理系的緣故，兩年來多於往常的自殺新聞，每件都讓我驚心。一個台灣，兩個世界。加速擴大的貧富差距、升高的失業率、經濟成長率首次為負，除了伴隨著厭世案件增多，還讓各式各樣的詐騙集團成長到一千個之多。
　　
　　親朋好友轉寄來的電子郵件提醒新型詐術的這一類逐漸增加，花樣層出不窮。昔日的貪婪之島，今日成為詐騙之島。現代的都市生活已經讓人們的情誼夠孤立脆弱了，我們對人的信任與善心卻毫不留情的一次又一次地被試煉。每試煉一次，心就長出一根刺，慢慢地你化為河豚而不自知——因為你周遭也全是河豚。
　　
　　為了保護自己，你不自覺地持續維持在警戒狀態，稍有動靜，馬上漲大自己，豎起了刺。Fight or f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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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中之蛙的快樂

　　剛填飽肚子，手邊的Burger King 9號餐還沒吃完，我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筆記本，抽出筆，聽著河水拍岸聲，坐在哈德遜河畔，欣賞著河邊景色，寫下這些文字。

　　今天是美國國慶，一早起床，便是糾纏到現在的頭疼，前幾天連續熬夜且睡眠不足，感覺腰酸背痛。

　　起床的第一件事，照例是打開床邊的筆記型電腦，瞧瞧有沒有重要的email或是親友是否在MSN messenger留下訊息。室友們趁著今天休假，一早便去了波士頓。

　　昨夜已是餓著入睡，醒來後更是急欲找東西填肚子。把刷牙洗臉跟吃早餐的順序對調，我捧著加入麥片的牛奶，盯著螢幕，開始星期五的例行網站瀏覽，看看本週最新的連載日本漫畫、時報週刊、TVBS週刊。我承認我看週刊從不是為了看裡面的文字內容，我只是想看封面的美女照片，偶爾，順便看一下沒營養的八卦。

　　這一期的時報週刊剛好報導了一則前幾天才從好友處聽到的消息。我讀著週刊描述事件主角的文字，內心裡想到了提供這則消息的好友，這些文字是不是也是她的寫照。

　　想起今晚打算用幫好友新買的DV到河邊拍國慶煙火，盥洗完後繼續與近兩百頁的使用手冊奮鬥。

　　逐漸悶熱的房間，還有頭痛與身體上的酸痛，讓我放棄了手冊。在這炎夏，我竟憶起了泡澡後全身舒泰的感覺。

　　浴室裡還有本來要送給前女友的泡澡球，選了薰衣草的香味丟入浴缸中，手裡拿著打算回台灣時順便過境旅遊日本而新買的lonely planet旅遊手冊，泡在淡藍色的熱水中，翻閱了起來。

　　身子聊賴地躺浮在浴缸裡，看書時照例又不太專心地在腦中轉著其他念頭。

　　這一兩年常看到類似50個人生不可錯過的旅遊勝地、50個人生不可錯過的事……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表列，對於喜歡閱讀的我，還有像中文小說100強這樣的排行。這些資訊在傳達的同時，總會明示或暗示地透露著如果人生不怎樣怎樣，那就有不可彌補的缺憾在那邊。

　　我的腦海裡接著轉著三位好友對快樂、幸福的定義、領悟和對生活的態度。

　　然後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完Broadway Show「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後，以及第一次到林肯表演藝術中心(Lincoln Center for the Performing Arts)欣賞完紐約愛樂交響樂團(New York Philharmonic)演奏後，同學在回家的途中評論著演出者走音的地方，覺得表演未盡理想，音痴的我則是充盈著感動與滿足。

　　知識與能力的增長是開拓了我們的視野？還是在增加我們心中的缺憾？

　　跟一些歷史上有頭有臉的人比起來，我經歷過的事、看過的書、認識的人、到過的地方、會的東西，也不見得遜色到哪裡去，有時我還比較厲害些。要不，你看佛祖、孔子、唐太宗有沒有辦法組一台電腦給你，問問看他們有沒有到過紐約，知不知道地球是圓是扁。

　　我想我們常常忘了已有的幸福吧！就像常有人會問我在美國有沒有到其他地方去玩，因為我幾乎只待在紐約，他們便是一連串地可惜與遺憾，彷彿紐約的一切都因此而消散不做數。

　　然後我起了到河邊坐著寫些什麼的念頭，無關附庸風雅，只是有一股想如此做的小小衝動。也該是吃中餐的時候了，就順便買漢堡過去伴著河景填飽肉體與心靈。覺得帶著筆記型電腦太重也太麻煩，於是拿起久違的紙筆。

　　現在，有一陣陣的涼風吹拂，我坐在河邊樹蔭下的長椅中，全身清爽，即使烈日依舊。

　　河水聲，停泊在一旁的遊艇桅桿的碰撞聲，偶爾遠處空中飛過的直昇機的螺旋槳聲，經過的人們的腳步聲、談話聲，陸陸續續地傳進耳裡。

　　曼哈頓的繁華羅列眼前，波光瀲灩中，風帆片片，雁兒悠游，海鷗佇立或天際飛翔。

　　微濕的氣息中有身後綠樹及青草的味道。

2003.7.4於哈德遜河畔


後記

　　在寫〈井中之蛙的快樂〉那天，我對快樂與幸福有新的領悟，只是一直沒找到恰當的形容方式（雖然現在也還沒有），所以沒寫下來。能有這樣的領悟，獲益於三位好友。

　　我覺得人生最平凡的幸福在於活著擁有生命，可以有五感體驗這世界，還有第六感體認所接觸到、經驗到的。只是我們常常忽略了這幸福，並且無法心存平凡、簡單而滿足。

　　幸福並不是飛翔在外的青鳥。這世上雖有許許多多的快樂值得去追求，但是並不是我們少追求了某一項快樂人生就會有缺憾出現。我們所擁有與曾有過的快樂已足夠構成一個圓融的幸福，不論我們還有多少快樂未曾體驗，所擁有與曾有過的快樂依舊是快樂。幸福的極致是平凡、簡單而滿足，因為青鳥已活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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