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7日 星期六

完成一件事,需要群體的共同了解;為什麼迪士尼樂園當初沒有設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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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我當過商業界高級主管和大學系主任的經驗,我深覺做一個決定的過程比決定本身更為重要。

  當一個人做決定時沒有好好解釋和多方徵詢意見,別人會不喜歡或不信賴他的決定。

  如果是經過討論和辯論後而做的決定,同樣的決定就會得到信賴。

  很多商界領導者問說:「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何必浪費時間開會?」可是,雖然最後的決定是一樣的,最後的結果並不一樣。

  因為決定是一樣的,但執行的過程卻不盡然,尤其是當事情未照原來計劃發展的話,一個參與共事的團隊與一個只聽從指揮的團隊,對事情的處理會是很不一樣的。(《設計未來生活-善體人意的機器,還是不受控制的麻煩The Design of Future Things: Author of The Design of Everyday Things》頁26)

  1977年左右,迪士尼計畫到亞洲設館時,請了國際知名顧問公司的副總裁陪同,到日本、台灣、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走一圈,調查各國市場。

  台灣成了調查中的一站,他們也鄭重其事地約我。當時我是美國運通的總經理,在他們心目中,等於是美國企業瞭解當地旅遊的專家。

  在談話中,他們很專業地了解台灣的各種數據、資料,也問我:「這幾個國家中,你認為哪個城市最適合?」

  我當時幾乎是武斷地說,「那當然是台灣。」

  對方問我為什麼。

  我一一分析——以土地取得來說,台灣的地價比日本便宜。從薪資水準來看,台灣的工資比日本低很多,還有不少失業人口。就地理位置而論,台灣比起日本更接近東南亞,更方便所有亞洲旅客來遊覽。而香港、新加坡比較小,泰國、馬來西亞、菲律賓經濟不夠好。

  「這是一件不必用大腦就可以決定的事,」對著他們的大陣仗,我這樣結論。

  嚴長壽本人這句話或許是說他可以很快地做出明智的決定,但是卻無法阻止他人換個角度來解讀這句話,「如果我的看法不同是不是就是沒有用大腦?」。

  這樣的話可能在無形中製造了對立而不自知,或者讓自己沒法聽見不同的聲音。更不用說,如果是刻意說出類似這樣的話了。

  人際溝通的12項技巧:1.目標至關重要;2.要以對方為主;3.要動之以情……。

  看對方也提筆忠實地記錄下來,我心裡想,台灣應該大有希望。

  一段時間後,迪士尼正式宣佈新址。謎底揭曉,地點不僅在日本,而且是地價最貴的東京附近。

  我非常納悶,並且暗自認為,這些國際集團和知名專家的判斷,也不過爾爾。

  過了幾年,因為我對台灣觀光發展的重視,被推舉代表台灣參加亞洲旅遊協會(PATA),成為開發委員會的委員。這個組織網羅全世界的旅遊權威、開發權威,也包括統計調查的權威,一起輔導不同國家的開發專案。我看了巴里島的規劃案、協助尼泊爾的古蹟保存、東馬的開發……,每次都接觸國家級的大開發案。

  這個委員會其中一員,正是當年那位迪士尼調查公司的副總裁。

  我看到他,就說:「你欠我一個答案!」

  「當初你來問我迪士尼樂園的事,我告訴你一定是台灣。我很納悶,為什麼你們最後不選台灣,而選東京?」

  這時候他很坦白地告訴我:「當時雖然我們做了一趟很冗長的調查,但是,到最後,從我們的專業來說,那幾乎也是一個不用大腦就能看到的結果。」

  我心裡一震,問他為什麼。

  在迪士尼的經營規模中,一個遊樂園的營運要持平,一年必須至少要有六百萬到一千兩百萬的入園人口。因此,最重要的考量是,遊樂園必須設在經濟成熟、人口密集的市場的中心。也就是說,這個地區必須經濟能力夠強、人口數量夠多、地理可及性夠好。

  那時候,環顧全亞洲,日本的經濟領先所有國家,而且人口有一億。當時台灣人口大概還不到兩千萬,平均所得也不高。

  而且,東京是亞洲最大的都市,設在它附近,遊樂園立即擁有最大的基本消費族群:學生常常結伴去同樂,家長有空就帶小孩去玩耍。至於其他國家旅客的消費,那已經是次等的考量。畢竟搭飛機成本高,這樣的人只是少數。

  如果沒有考慮到如何營運,下場就會像政府浪費公帑所建設出的一堆蚊子館跟機場。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無地藏身,非常慚愧。

  原來,當我們主觀地以自己的角色看事情,而沒有專業深入的瞭解,認知可以有這麼大的差別。

  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敢那麼放肆武斷地判斷專業的事情。(《我所看見的未來》頁7)

  這幾年,我常看到官員、民意代表,本著對地方的愛做了不少規劃,但是因為沒看到大方向或經驗不足而被誤導,開發失敗了,土地也破壞了,實在非常可惜。

  因此,我覺得我應該把自己的經驗,有層次地介紹出來。

  於是這麼多年來,我到處奔波、呼籲,甚至不厭其煩地在台灣每一個縣市、每一塊土地,希望用我在國際上學習到、觀察到的經驗,與主政者、土地擁有者、民意代表演說,溝通,說明。最後卻總是發現,道德勸說、專業分析無法動搖許多人眼前的利益誘惑。

  「知識的詛咒curse of knowledge」是改革跟創新所需要面對的挑戰。

  寫這本書的動機,也是因為對生命種種無奈的理解和接受。

  在人生的過程中我慢慢體會到:許多事無法一個人完全掌控。要完成一件事,牽涉的,不只是一個人的認知,還要群體的完全瞭解。

  有時候,領導人決定去做了,但是因為層層的認知差距,做到最後總是徒勞無功。因此,最有效的方法,是從領導人、從規劃者、從每一階層參與的公務人員,到民意代表、到民眾、到觀光科系的老師、到學生、到任何參與這個行業的人,每一個人都能了解地方規劃的重要觀念。

  走過這麼多年的努力和經驗,我愈看愈清楚,有時候或許,你能產生局部影響,有時候或許,你能產生階段性的影響,但是想造成持續的改變,卻總會在政治人物的快速變遷中被打亂。

  因為時間在挪移,事情也會改變,那麼,與其為每件事尋找最具體的解決方法,不如把我自己的經驗完全分享出來,讓每個人從中去找到當下對他有用的作法。(《我所看見的未來》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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