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4日 星期一
一目十行,過目即忘──讀電子書、透過網路或多媒體來學習或行銷,要注意的事
「那…那麼…我這麼說好了,我這個人啊!打小生來就是……一目十行,過目即忘!」──《那一夜,我們說相聲》段子四 記性與忘性(北平‧一九二五)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孔子,《論語》
「網路使用者在網路上如何閱讀?」「他們根本不讀。」──《網路讓我們變笨?The Shallows》152頁
事實上,在眾多超連結裡下評斷、找出路需要相當高度的解題能力,而且不是閱讀本身所需要的能力。解讀超文本的過程會大幅增加讀者的認知負荷,使得理解、記憶閱讀內容的能力衰弱。
超文本是指有連結可點的電子文件、電子書,比如這一篇網誌也是。
一項1989年的研究發現超文本的讀者常常會不用心地「在頁面間點來點去,不會去認真閱讀。另一項1990年的研究顯示超文本的讀者常常「記不起來他們到底讀過哪些東西」。同年又有一項實驗,是研究人員要兩組受試者從一疊文件裡找出一系列問題的答案;其中一組受試者搜尋的是電子超文本文件,另一組則搜尋傳統紙本文件。使用紙本文件的那一組表現比使用超文本文件的表現更為優越。在一本1996年出版、探討超連結與認知的書裡,書籍的編訂者回顧了這幾項實驗和其他相關的研究,認為正是因為超文本「會加重讀者的認知負荷」,也難怪「在比較紙本呈現(一種熟悉的情境)和超文本呈現(一種對認知能力要求頗高的新情境)的經驗時,結果不一定都認為超文本較為優越。」不過,他們預言讀者在習得「超文本閱讀能力」後,認知的問題就會消失。
這件事情並沒有發生。雖然網際網路讓超文本變得普遍,甚至到了無所不在的地步,仍然有研究顯示閱讀直線進行文本的讀者比閱讀文本裡滿是超連結的讀者理解更多的內容、記得更多,學到的也更多。在一項2001年的研究裡,兩位加拿大的學者請70位受試者閱讀現代主義作家鮑恩(Elizabeth Bowen)的短篇小說《魔鬼戀人The Demon Lover》。其中一組閱讀的是傳統直線進行的文本,另一組則閱讀有超連結的版本,就跟網頁一樣。超文本版本的讀者比另一組花更多時間才將故事讀完,但是後續的訪談發現他們對於閱讀的內容感到更困惑、不確定。該組有四分之三的人說他們很難跟上故事內容,但直線文本的讀者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有這個問題。有一位超文本版本的讀者抱怨:「故事一直跳來跳去。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超文本的關係,但是我做出一些選擇後,故事的進行變得很不順,好像突然跳到一個我沒辦法跟上的新的情節。」
這個研究團隊還進行另一項實驗,這次拿的是一篇比較短、比較易讀的故事,歐法藍(Sean O'Faolain)的《鱒魚The Trout》,實驗結果也如出一轍。超文本版本的讀者仍然比較容易感到困惑,他們對於故事情節和意象的描述也比直線文本的讀者不詳細、不精確。研究人員歸納出結果,認為超文本「似乎會抑制全神貫注、貼近個人的閱讀模式。」讀者的注意力「移到超文本的機制和功用上,而非故事本身的經驗。」呈現文本的媒體此時掩蓋過文本本身。
在另一項實驗裡,研究人員要求受試者坐在電腦前,檢視兩篇論點相反的學習理論線上文章。其中一篇認為「知識是客觀的」,另一篇則主張「知識是相對的」。兩篇文章的版面布局方式相同,各段的標題也類似,並且以超連結交相連接,讓讀者可以在二者間快速切換來比較不同的論點。研究人員原本假設使用超連結的人會對兩種理論和其之間的異同有更深入的認知,這是必須循序漸進將二者分別讀完的直線讀者所做不到的。但這個假設錯了:事實上,直線閱讀的受試者在後續的閱讀測驗裡獲得的分數,遠比使用連結跳來跳去的讀者高。研究人員於是推論超連結會妨礙學習。
下次在網路上看到論戰時,記得先完整、獨立地看完雙方的論點。
另外,研究人員朱爾萍(Erping Zhu)以另外一種實驗方式,試圖理解超文本如何影響人的理解。她要不同組的受試者閱讀同一篇線上文章,但是文章裡的超連結數量各有不同。之後,她要受試者寫下閱讀摘要和填寫選擇題,以測試他們對文章的理解。她發現超連結數量愈多時,對文章的理解也愈差。讀者必須轉移更多的注意力和腦力,以評斷連結是否該點進去;這使得他們用在理解文本的注意力和腦內用在認知的資源減少。朱爾萍在報告中指出,該項實驗似乎顯示「連結的數量,與迷失方向或認知負荷過載」高度相關,「閱讀與理解需要讀者在觀念之間建立關係、推出結論、動用既有知識,以及融匯出主要論點。因此,迷失或認知負荷過載可能會干擾閱讀和理解等認知行為。」
2005年時,加拿大卡爾登大學(Carleton University)應用認知研究中心的心理學家德史芬諾(Diana DeStefano)和勒菲佛(Jo-Anne LeFevre)進行一項範圍廣大的回顧研究,總共檢視38個與閱讀超文本有關的實驗。雖然不是所有的實驗都得到超文本會讓理解能力衰退的結論,但就「超文本會讓對文字的體驗更豐富」這個一度盛行的說法而言,她們「幾乎找不到證據」來印證。絕大多數的事證反而指出「閱讀超文本所需要的抉擇和視覺處理能力會傷及閱讀表現」,特別是與「傳統直線的呈現方式」比較起來時。她們歸納出如下的結論:「超文本的諸多特質會使認知負荷增加,並因此使得所需的工作記憶容量超出讀者的能力範圍。」
不好意思,我的網誌內文常常有一堆超連結。這主要是為了之後找資料方便。不過,因為我自己都先讀過紙本書了,所以完全沒有感覺。:P
網際網路將超文本和多媒體科技結合起來,形成所謂的「超媒體」。這種電子連結和呈現的方式不僅包括文字,還有影像、聲音和動畫。一如超文本先驅曾堅信超連結會讓讀者的學習經驗更豐富,許多教育家也認為多媒體(有時亦稱為「豐富式媒體」)會加強理解與學習能力:輸入的東西應該是愈多愈好。長久以來,這個假設未經足夠的證實便被信以為真,但現在也已經被研究推翻了。多媒體勢必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因此加重我們的認知重擔,進而削弱我們的學習能力與理解程度。就提供思想的養分給大腦而言,有時供給愈少反而會得到愈多。
家長花大錢買多媒體教材前,可能需要多想一下。
在一項於2007年刊登於《媒體心理學Media Psychology》期刊的研究裡,研究人員請超過一百位的受試者觀看西非馬里共和國(Mali)的簡介,這個簡介是在電腦裡透過網路瀏覽器播放的。有些人看的版本只有一連串文字頁面,而另一組看的版本除了相同的文字外,還有另一個視窗,裡面串流著與文字相關的影音介紹。受試者可以隨時暫停和播放這個串流。
在看完簡介後,受試者再回答一份共有十個問題的測驗。文字版的受試者答對的題數平均為7.04,而多媒體版的受試者卻只有5.98;據研究人員的說法,這個差別相當重大。另外,受試者也要回答一系列問題,提出他們對簡介本身的看法。跟多媒體版的受試者比起來,文字版的受試者認為簡介的內容更為吸引人、有教育價值、容易理解,和觀感愉快;相較於文字版的受試者,多媒體版的受試者認為「我沒有從這個簡介裡學到任何東西」的比例高出許多。研究人員據此推出結論,認為網路上普遍存在的多媒體科技「似乎會讓資訊取得的能力受限,而非加強此能力。」
另一項由兩位康乃爾大學研究員進行的實驗則把一班學生分為兩組。其中一組學生可以在聆聽講座時一邊上網,從他們上網的紀錄來看,他們會看與講座主題相關的網站,但也會造訪其他不相關的網站、收信、購物、看影片等,就跟一般人上線時做的事情一樣。另一組學生也聆聽同一場講座,但是必須把筆記型電腦關起來。講座結束後,兩組學生馬上接受測驗,檢查他們還記得多少的講座內容。研究人員的報告指出,瀏覽網路的學生「在即時接受記憶評量時,就記憶需要學習的內容而言表現明顯比較糟。」更甚者,不管他們看的網站內容是否與講座有關皆是如此:他們的表現一樣糟糕。研究人員拿另一般學生重複這個實驗也得到一樣的結果。
學生在課堂上使用智慧型手機,我相信也會造成同樣的結果。
堪薩斯州立大學的學者也進行過一項類似的研究。他們要一群大學生觀看一段日常的CNN新聞,在主播報導四則新聞故事外,螢幕會不時出現相關的圖像資料,畫面下方又有一個文字跑馬燈。另一組學生看的是相同的新聞節目,但是圖像資料和文字跑馬燈都被剪掉了。在後續的測驗裡,觀看多媒體版的學生比觀看簡化版的學生記得的資料少了很多。研究人員說:「看來這種多訊息的形式超出了閱聽人的注意力能力。」
台灣現在的新聞播報畫面好像都已經變成了多媒體版。
資訊以超過一種形式播送時,不一定會對理解能力造成負面影響。從閱讀附有圖片解說的教科書和說明手冊來看,就能知道圖片可以讓文字說明更清楚,強化文字的功用。研究教育的學者也發現,在教學呈現裡細心安排影音說明或解釋可以加強學生的學習能力。依照當前的理論來看,我們的大腦在處理視覺和聽覺資訊時分別使用不同的通道。史威勒說明如下:「聽覺與視覺的工作記憶就某種程度而言是分開的,也正因為它們是分開的,可用的工作記憶能藉由使用二者一起處理來增加,而非只使用其中之一。」因此,有時候「注意力分散的負面效果可以藉由聽覺與視覺模組雙管齊下的方式加以改善」;換句話說,就是使用聲音與圖像來輔助。不過,網際網路當初不是教育家發明出來加強學習效果用的;它並不會已經過縝密規劃的方式呈現資訊,而是將資訊混成一個分裂注意力的大雜燴。(《網路讓我們變笨?:數位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大腦、思考與閱讀行為The 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頁143)
瀏覽網路需要格外密集的腦內多工處理。這樣雜耍般的功夫除了讓我們的工作記憶被資訊淹沒外,還會對我們的認知造成科學家所謂的「轉換成本」。只要我們轉移注意力,我們的大腦就得重新找到方向,徒增腦部的勞碌。瑪姬·傑克森(Maggie Jackson)在《分心的美國人Distracted》一書裡談論多工處理,當中提到「大腦需要花時間才能改變目標、記下新任務所需的規則,並且擋掉前一項工作殘留下來、仍然鮮明的認知干擾。」許多研究已經發現,光是在兩個任務間切換就會大幅增加我們的認知負荷、阻礙我們的思緒,並增加我們忽略或誤判重要資訊的危險。……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心理學家波德瑞克(Russell Poldrack)說:「我們從實驗結果推測,在分心的時候學習知識和概念會讓學習效果打折扣。」一般而言,我們在網路上同時處理的不只有兩件事,而是在大腦裡把好幾件事情丟來丟去,使得轉換成本更高。(《網路讓我們變笨?:數位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大腦、思考與閱讀行為The 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頁149)
根據美國神經疾病及中風協會(NINDS,National Institute of Neurological Disorders and Stroke)認知神經科學部門的首席研究員葛拉夫曼(Jordan Grafman)的說明,我們在線上不停轉移注意力會讓大腦更善於多工處理,但在增強這項能力時,我們反而會犧牲有深度、有創意的思考能力。他說:「針對多工處理最佳化後,會使大腦的功能更好嗎?意思是,創意、創造性、生產力會增加嗎?大多數情形下,這個問題的答案為非。多工處理的時間愈多就會愈不容易細心,也會愈難思考、釐清問題。」他認為,這樣會使人更加依賴既有的想法和解決之道,而非以創新的思考來挑戰傳統。密西根大學神經科學家麥爾(David Meyer)是研究多工處理的權威;他也提出類似的觀點。他說,我們快速轉移注意力的經驗愈多,我們可能會「克服」多工處理本身「一些無效率之處;但除了少數例外的情形,你可以一直練到臉色發青,還不如一次只專注做一件事情來得好。」我們進行多工處理時,「是學會在表面上看起來靈巧。」兩千年前的羅馬哲學家塞內卡(Seneca)可能說得最好:「身處遍處即身處無處。」
任教於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知名發展心理學家葛琳菲德(Patricia Greenfield),在一篇於2009年初發表在《科學Sceince》期刊的文章裡回顧了超過50篇研究,檢視媒體對人類心智和學習能力的影響。她得到的結論如下:「每一種媒體都會發展某些認知能力,同時會犧牲其他的能力。」我們廣泛使用網路和其他螢幕為主的科技,使得「視覺─空間能力得到普遍且高度的發展。」……但在得到「視覺─空間智能的新優點」同時,我們「深度處理」的能力也減弱了,而這種能力正是「有意識地吸收知識、歸納分析、批判思考、想像和反思」所必須的。換句話說,網路的確讓我們變聰明了,但必須是以網路對智能的定義來看。如果我們用更廣義的傳統定義來看智能,亦即用思想深度而非速度來評斷,我們會得到不一樣的結論,而且是相當負面的結論。
由於大腦具有可塑性,我們知道即使不在線上的時候,我們在線上的習慣也會迴盪在大腦神經突觸裡。我們可以推斷腦裡負責掃視、略讀和多工處理的神經迴路會擴張、增強,而處理聚精會神深度閱讀、思考的迴路正被削弱或侵蝕掉。2009年,史丹佛大學的研究員就發現這種轉變已經在進行的證據。他們分別對經常和較少進行多工處理的受試者施以認知測驗,發現重度多工處理的受試者很容易因為「環境裡不相關的刺激」而分心、難以控制工作記憶裡的內容,而且整理來說很難針對單一事件專注精神。不常同時處理多件事的人,其「由上而下的注意力控制」比較強,但習慣多工處理的人「注意力控制比較傾向由下而上」,因此很可能「會為了吸收其他的訊息來源而犧牲主要工作的效率。」領導這項研究的史丹佛大學教授納斯(Clifford Nass)認為,經常同時處理多件事的人「會對無關緊要的事入迷」;他說:「任何事情都會讓他們分心。」莫山尼克(Michael Merzenich)的看法則更嚴峻:我們在線上同時處理多件事情時,會「訓練腦袋去注意屎尿般的東西」,這對我們的心智生活可能會造成「致命」的後果。(《網路讓我們變笨?:數位科技正在改變我們的大腦、思考與閱讀行為The 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頁157)
多看紙本書,才不會越來越看不下書。對我來說,「有意識地吸收知識、歸納分析、批判思考、想像和反思」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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