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9日 星期日

王鼎鈞推薦的王鼎鈞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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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臺灣十大散文家:1977年,臺北源成圖書公司出版臺灣《十大散文家選集》,十人名單為:張秀亞、思果、徐鍾珮、琦君、蕭白、王鼎鈞、張曉風、顏元叔、子敏、張拓蕪。

  1994年,臺北朱衣出版社出版臺灣《當代十二大家散文選集》,入選名單為:王鼎鈞、余光中、林文月、陳冠學、楊牧、張曉風、黃碧端、陳列、阿盛、劉克襄、莊裕安、簡媜。

  另外有一張名單,由三十七位活躍於文壇的「精英觀察者」票選產生:楊牧、余光中、簡媜、林文月、陳列、王鼎鈞、張曉風、琦君、林清玄、陳冠學。……

  第一份名單中的張秀亞、思果,至第三張名單都不見了,年輕一代簡媜、莊裕安、林清玄上榜,象徵換代。

  三張名單上都有的人:琦君、王鼎鈞、張曉風。王張二人寫作勤奮,見報率一直高,選家似受到影響。琦君出國後年老,十年沒有認真創作(應酬文字不算),猶被視為十大,是最難得的。

  如果一個作家死亡或停筆以後就被剔出十大,並非真「大」。倘若十年二十年後選十大,不知現在的名單上還剩幾人?(《東鳴西應記:王鼎鈞的智慧人生》頁68)

  當年流行的看法,寫回憶錄是大人物的事。我是小人物,要寫回憶錄,有些話得交代一下,「我很在意這種區分」,就是向讀者解釋一下我的理由,我的本分。

  大人物的回憶錄和小人物的回憶錄,內容有明顯的差別,當你剝開橘子的時候,不要指望裡面有核桃。大人物的傳記文以人傳,寫作是為了自己滿足,他的記述是當代熱鬧之餘燼。小人物傳記人以文傳,寫作為了大眾滿足,他的記述是後世熱鬧之火種。

  我一直覺得大人物屬於歷史,小人物屬於文學。歷史關心一路哭,文學關心一家哭。歷史記得一將功成,文學記得萬骨枯。歷史歌頌車同軌、書同文,文學想像「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坐在颱風眼裡的人看不見颱風邊緣造成的摧毀,為求心安,有時乾脆拒絕相信,他留下空白待文學補足。我尊敬歷史,但是熱愛文學。

  關於「文學記得萬骨枯」,請參閱「兵不血刃——王鼎鈞《關山奪路》中的長春圍城」、「江山代有英雄出,各苦生靈數十年」。

  我這一代中國人,即使是最微小的一個,也都被歷史推撞揉搓,藏有前代人夢想不到的經驗。今天我們讀歷史有一感覺,從前的智者,他的見解實在平常,他的深度和廣度難比我們今天一個平凡的人,孫子比祖父有錢,因為他多承受了一份父親的遺產。人類需要累積經驗,增加下一代的智慧,所以,我們都有寫回憶錄的資格。

  有些小人物寫回憶錄根本不提大人物,好像他生活的時間空間裡沒有那個人,無需如此,所有的事件都有遠因,都有樞紐,都有大背景,你要點到為止。有些小人物寫回憶錄刻意歌頌大人物,無需如此,大人物有廣播、電視、報紙、還有歷史為他說話,你來插嘴是多餘,是討厭,是可笑。小人物寫回憶錄最大的困難就是如何處理他和大人物的關係。(《東鳴西應記:王鼎鈞的智慧人生》頁104)

  評論家把我的作品作了如下的分類:

  勵志散文「人生三書」,也就是《開放的人生》、《人生試金石》、《我們現代人》,用幾百字一篇的小品隨筆談論人生修養,讀者隨時可以打開,隨時可以放下。那年代,年輕人比較沒有耐心,很喜歡這種寫法,論者稱之為「人生工程的建築材料」。現在年輕人要自己打造自己的人生觀,你只要提供磚瓦木料,即使你給他整本大套有系統的理論,他也要拆開揀著用。

  還有一類是青年寫作指導,《講理》、《作文七巧》、《作文十九問》、《文學種籽》,這些書以愛好文學的青少年為對象,討論寫作的方法。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這樣的書還很少,我做這件事受夏丏尊、葉紹鈞兩位先生合著的《文心》很大的影響,也有我自己的動機。我到臺灣以後一直尋找寫作的方法,夏先生的書是禁書,即使沒禁,他也還有一個層次沒有說到。可是,那時候,我聽到的答案是,文學創作沒有方法。我很納悶,做任何事情都有方法,成仙成佛都有方法,呼風喚雨都有方法,寫小說寫散文怎會沒有方法?我終於找到很多方法,我要把它寫出來,打破某些人對方法的壟斷。

  參閱「《作文十九問》書摘」、「如何豐富文章內容──以『下課十分鐘』為例」。

  以上兩類作品在臺灣暢銷了四十年,臺灣算是一個實驗區,證明對青年有益處,可以請中國的年輕朋友看看。

  還有一類作品,評論者稱為抒情散文,我認為這才是我個人最重要的作品。《情人眼》、《碎琉璃》、《左心房漩渦》、《千手捕蝶》,在我心目中這是狹義的文學,純正的散文,給我帶來一些聲譽,我也希望中國的讀者喜歡它們。

  我在臺北寫《碎琉璃》,本想拿它做我的第一本自傳,它溫柔的、傷感的、歌吟我的童年,我也使用了小說常用的技巧,揉合、發酵、堆高和視角變換,加強了散文的表現力,有人稱為「散文的出位」。我打算一直這樣寫下去。可是我出國了,遠適異國,受到所謂文化撞擊,心情改變,《碎琉璃》的世界我再也進不去了,我的回憶錄終於寫成你看見的這個樣子。

  參閱「〈失樓台〉──你說,這篇文章是甚麼意思?」。

  幾本抒情散文以《左心房漩渦》得到的風評最好。八十年代,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在彼此隔絕三十多年以後,我和當年的親朋故舊通信,把切斷了的神經一根一根連接起來,這是一次死去活來的大手術,見肺見肝,觸及靈魂。《左心房漩渦》就是那幾年碰撞、麻木、陣痛、復甦的文學紀錄。我用了現代詩的一些技巧,如意象切斷,節奏跳躍,語意多義,有人稱之為「詩化的散文」。我也吸收了中國古典文學「賦」的風格,吞吐開合,舖張揚厲。整本書三十三篇散文脈絡一貫,其實就是一篇長文,有人稱為「主題散文」。那時候,這樣寫散文的人還很少。有人問我書名《左心房漩渦》是什麼意思,我說中國大陸是我的左心房,臺灣是我的右心房。我本來打算再寫一本右心房漩渦,也是因為心情改變了,我的臺灣經驗寫成《文學江湖(在台灣三十年來的人性鍛鍊)》。(《東鳴西應記:王鼎鈞的智慧人生》頁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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