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帕維市203學區的學業表現經常排名在伊利諾州前10名之內,這絕非偶然,儘管他們花在每個學生身上的錢(被教育工作者視為成敗與否的關鍵指標)比同州的其他頂尖公立學校少了很多。本學區共有14所小學、5所國中和2所高中,為了做比較,我們就來看看零時計畫(Zero Hour PE)的發源地:內帕維中央高中(Naperville Central High School)。內帕維中央高中2005年的學生單位經費支出是每人8939美元,而溫內特卡鎮(Winnetka)的新特里爾高中(New Trier High School)卻高達15403美元。新特里爾高中畢業生的ACT成績(美國大學入學考試成績)平均比內帕維中央高中多2分(26.8分),但在強制所有學生、而非只有畢業生參加的州測驗裡,他們的學科總成績遠遜於內帕維中央高中。2005年內帕維中央高中畢業生的ACT總分是24.8,明顯超越了全州的平均分數20.3。
但這些測驗都不如「國際數學與科學教育成就趨勢調查TIMSS」更足以說明一切。這是一項用於評比世界各國學生數理知識水準的標準化測驗,正是這個測驗,讓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社論撰寫人及《世界是平的The World Is Flat 3.0: A Brief History of the Twenty-first Century》作者湯瑪斯.佛里曼(Thomas Friedman)禁不住感嘆新加坡學生「正在吃我們的午餐」。佛里曼指出,美國與亞洲之間的教育差距正在拉大,有些亞洲國家幾乎有半數學生能拿到高分,但美國學生只有百分之七可以達到這個標準。
湯瑪斯.佛里曼(Thomas Friedman)在新書《我們曾經輝煌:美國在新世界生存的關鍵That Used to Be Us: How America Fell Behind in the World It Invented and How We Can Come Back》用七個章節的篇幅講美國的教育問題與解決之道。
TIMSS自1995年起就固定每4年舉辦一次,1999年總共有來自38國、23萬名學生參加,其中有5萬9千名是美國學生。當新特里爾高中與其他18所來自芝加哥北岸(North Shore)這個富庶地區的學校,共同組成聯盟參賽時(可以掩飾個別學校的成績),內帕維市203學區卻選擇獨立報名,以得知自家學生的國際水準。內帕維學區有九成七左右的8年級生參加了這項測驗──不只是成績最好、最聰明的學生參加而已。結果他們的表現如何?在TIMSS的科學項目裡,內帕維學區拿到世界第一,贏過新加坡和北岸聯盟;在數學項目,內帕維僅次於新加坡、南韓、台灣、香港和日本,排名第六。
就整體表現來說,美國學生的世界排名是科學第18、數學第19。(《運動改造大腦:IQ和EQ大進步的關鍵Spark: The Revolutionary New Science of Exercise and the Brain》頁26)
做書摘時,反覆翻著書,覺得這樣的描述有一股熟悉的感覺。然後,想起了《魔球:一個勇敢面對自己,逆轉勝的真實故事Moneyball: The Art of Winning an Unfair Game》,就像奧克蘭運動家隊的表現引起了麥可.路易士(Michael Lewis)的注意,內帕維市203學區的學業表現,也引起了約翰.瑞提醫師(John J. Ratey, MD)的注意。
就像所有的改革,內帕維市的改革也是源於一半的理想主義和一半的生存考量。1990年一位深具遠見的國中體育老師勞勒在報上讀到一篇美國兒童健康狀況每下愈況的報導,便在校園裡推動體育革命。
「報上說孩子的健康變差是因為活動量不夠,」50多歲,帶著無框眼鏡,穿著卡其色服裝和白色慢跑鞋的勞勒回憶道:「這年頭,沒有人不曉得肥胖是美國的流行病,」他繼續說:「但17年前你拿起報紙,這種報導是很少見的,我們都說自己天天跟孩子在一起,難道我們沒辦法改善他們的健康嗎?我心想,如果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業,我們很快就會破產了。」
勞勒老早就覺得自己的職業不受重視,很多學校已經在縮減體育課時數,現在又看到這種報導!在大學當過棒球投手卻無緣進入大聯盟的勞勒,原本是個正直的業務員和天生的領導者,後來因為想繼續接觸運動,便選擇當體育老師,除了在203學區的麥迪遜國中(Madison Junior High School)教體育,他也是內帕維中央高中的棒球教練與203學區的體育召集人;然而即使擁有這些值得尊敬的職位,有時候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只是在討生活而已。所以當他讀到那篇報導,似乎也在裡面看到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自己的職業重要起來的機會。
勞勒跟他在麥迪遜的同事將體育課做了一番檢視,結果看到很多「無活動」狀態,而這正是團體運動的本質:等待輪流揮棒、等待開球、等待足球跑來自己面前,大部分的孩子多半都只是晾在那裡而已。所以勞勒決定把重點轉移到心肺適能(cardiovascular fitness)的訓練上,並且開始實行一項激進的新政策:要孩子在每週的體育課時跑操場,每週都要!結果勞勒的決定引來學生的哀嚎、家長的抱怨,還有醫師的警告。
但他並不退縮,他很快就注意到現有的評分標準會打擊跑得最慢的學生,為了讓這些非運動健將有機會得高分,體育組添購了數部Schwinn牌Airdyne室內健身車,讓學生可以額外爭取一點分數。他們隨時可以抽空來騎個8公里,拉高自己的成績。「這樣任何想得A的人都可以得到A,只要他付出努力,」勞勒解釋道:「在這個過程中,你總會達到個人最佳成績,一旦你達到了,無論分數多少,你都會想往下一個目標邁進。」這也就是他融入「新體育計畫」裡的基本原則:以努力的多寡評量學生,而不是技能的優劣。你不一定要是天生的運動好手,才能勝任體育課。
「任何想得A的人都可以得到A,只要他付出努力」,這運用到了兩個在教育上很重要的心理學知識,「稱讚努力」,避免了「習得性無助」。
但是,要如何在同一時間內評判40位學生的個別努力程度?勞勒在每年春天由他舉辦的一場體育研討會上,找到了答案。為了讓這場大會成為新想法和新科技的交流平台,勞勒投入相當多的心力,每年大會召開前,他都會推著手推車採買球棒、棒球等各種運動用品,並且說服贊助廠商提供摸彩獎品,以提高出席率。有一年,獎項裡出現一個最新型的心跳監視器,在當時可是價值好幾百塊美元的大禮!為了改革,他無法克制自己,偷偷把它給獨吞了!「我看到那玩意兒,」他大方承認:「然後告訴我自己,那是給麥迪遜國中的獎品!」
就在每週一次的跑步訓練中,勞勒用這個小儀器測試了一位身材纖瘦但毫無運動細胞可言的六年級女生;當他下載她的紀錄時,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平均心跳率是187下!」他驚呼。以11歲的年紀來說,最大心跳率大約是209下(220減去年齡)左右,這表示她幾乎是處於全力衝刺的狀態。「她越過終點線時,甚至飆到了207下!」勞勒繼續說:「天啊!我對自己說,這一定是開玩笑的吧!如果是以前,我老早就走過去對她說:『給我認真一點跑,小姐!』從那一刻起,我們的體育課就出現戲劇化的轉變,而心跳監視器是一切的起點。我開始回想那些沒有受到我們肯定、因而對運動失去樂趣的孩子;我班上的運動好手,沒有一個人知道要怎樣才能達到那個小女孩的水準。」
勞勒這才明白,跑得快跟身強體壯之間並沒有絕對關係。
有個統計數字,勞勒一向愛掛在嘴邊:24歲以上會持續透過團體運動保持身材的成年人,連百分之三的比例都不到,充分突顯出傳統體育課的失敗。但他知道他不能叫學生每天跑操場,便制訂了一項名為「小場地比賽」的計畫,也就是三對三籃球賽或四對四足球賽,好讓學生可以持續活動。「我們還是在做運動,」勞勒說:「只不過是按照體適能的模式來做,」至於內帕維市學生的體育成績,並不是在講究規格等芝麻小事的正規排球場上決定的,而是以他們從事任何活動時,花多少時間維持目標範圍內的心跳率做為評分標準。
「我們是在誤打誤撞中研發出這套計畫的,」勞勒說。不過這套「新體育計畫」卻成功地實踐了和運動與大腦新研究不謀而合的科學原理。(《運動改造大腦:IQ和EQ大進步的關鍵Spark: The Revolutionary New Science of Exercise and the Brain》頁29)
每個革命領袖都需要一員大將,對勞勒來說,內帕維中央高中體育主任暨前美式足球教練齊恩塔斯基就是他心目中再適合不過的人選。……
這對搭檔已經成為運動與大腦方面的草根專家。為了獲取新知,他們拷問受邀前來研討會的講者、參加運動生理學相關的研習課程、閱讀神經科學方面的研究論文,並不時用電子郵件分享彼此的新發現;此外,他們也開始教育同事,對齊恩塔斯基來說,在走廊上攔住一位英文導師、遞給她一疊最新的大腦研究資料(體育課的指定作業),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讀的是「研究論文」,可不是科普書。
……我從來沒想過這些話會從一對體育教練口中冒出來。「體育組只負責製造腦細胞,」齊恩塔斯基說:「剩下的就看其他老師怎麼裝滿了。」(《運動改造大腦:IQ和EQ大進步的關鍵Spark: The Revolutionary New Science of Exercise and the Brain》頁32)
齊恩塔斯基帶頭穿過走廊,他的步伐就跟老練的潛艇指揮官一樣從容穩健。來到第一站,三個學生助理正用一種名為Trifit的電腦輔助系統為一批高二生進行電腦化健康診斷。齊恩塔斯基對大家說,讓學生自己訂定心跳率、血壓、體脂肪及休息目標,已證實是一種能激勵他們維持健康的有效方法;事實上甚至有研究指出,過重者每天早上只要站到體重計上就能提高瘦身的機率。不過勞勒和齊恩塔斯基想做的,遠超過關注學生身體質量指數的高低。
「我常告訴人們,顧好孩子的體能並不是我這個體育老師的工作,」齊恩塔斯基說:「我的工作是讓孩子們知道所有維持身體健康該知道的事。運動本身並不是樂趣,它是工作,如果你能讓他們了解這點,把好處證明給他們看,那才算是徹底的改變。對我們教練來說尤其如此,我們是控制狂,只要一聲令下,馬上就能讓全班學生乖乖排成一列,而我們一直以來都在做這種事。」
內帕維市203學區的學生在還沒有網路之前,就已經有了心跳監測器。今天你走進學區內任何一所學校的體育館,都能感覺自己置身在最先進的成人健康俱樂部裡,每所學校都有一部TriFit健康評量機和專門為初中生量身訂做的體重測量器,他們還有攀岩牆以及結合了電動遊戲的有氧運動器材。
這套課程是為了教授體適能的原理、訓練方法和重要性而設計的。當孩子上了高中,就會有更多課程可以選擇,從單人划艇到舞蹈、攀岩,還有排球、棒球等一般團體運動等,並且學會自己擬定體適能計畫,一切都以他們從5年級開始每年都要做一次的TriFit健康評估報告為中心。從高一開始,每位學生都要替自己訂定體適能目標,並且追蹤進度到畢業為止,到時他們會拿到一份長達14頁的健康評估報告,裡頭包括體適能分數和血壓、膽固醇等健康項目,還有用來推估疾病風險與預防之道的生活習慣和家族史調查。這是一份符合任何專業健康標準且詳盡得令人不敢置信的文件,更不用說它是一個18歲青少年可以帶著邁入成年生活的珍貴記錄,真希望我們其他人也能如此幸運。
在內帕維學區進行體適能研究的運動生理學家克雷格.布洛德(Craig Broeder),注意到學生總共有18項體育活動可以挑選。「很多人都會忘記一點,那就是你必須提供一些能讓學生做得有成就感的選擇,」他說:「這樣他們在做的時候才會覺得像自己。如果你給的選擇有限,例如打棒球,你會讓他們感覺像是在受罰或者進了新兵訓練營一樣,要他們持之以恆是不可能的。在內帕維市,他們給了孩子很多可以勝任的選擇,他們設計的是終生的體適能活動。」這也是正在思考如何保持體能的成年人需要記住的一點。
齊恩塔斯基帶領參觀小組進入舊女生體育館,向他們炫耀中央高中體育課裡的「鎮課之寶」:最近才在新開辦的領導訓練課裡正式啟用的高空繩索設備,以及一面7.3公尺高、27.4公尺長的攀岩牆;他還舉了個例子,說明自己如何利用攀岩牆教導信任和溝通技巧:攀岩者帶上眼罩後,只能靠夥伴的指令抓附下一個岩塊。這面牆還有一塊新區域,是給肢體殘障和智能障礙的學生使用的簡易攀岩區。在回答關於安全方面的明顯顧慮時,齊恩塔斯基說這裡很少有受傷的情況發生,因為孩子們都會互相合作,而不是競爭。這也是他和同僚在課堂上教導學生最重要的觀念之一。
「如果你問大家,你希望我們的學生在念完高中踏出校門時具備什麼能力?」齊恩塔斯基解釋道:「他們會說,我希望他們具有溝通能力,我希望他們具有小組合作的能力,我希望他們具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我希望他們成為勇於冒險的人,但這會在什麼地方發生?」他一邊問,一邊注視他的客人:「自然課嗎?我不這麼認為。」(《運動改造大腦:IQ和EQ大進步的關鍵Spark: The Revolutionary New Science of Exercise and the Brain》頁37)
我跟很多人一樣,從小就認為體育課是個笑話。我們上得還算開心,但就我印象所及,體育課並不特別具有教育意義。……在我的經驗裡,體育課並不真的跟運動有關,甚至恰恰相反──根本無法讓人運動。一個殘酷而諷刺的事實是,那些生性害羞、動作笨拙、身材走樣(剛好可以從運動得到最多幫助)的孩子,通常只有被推到一旁坐冷板凳的份……。
內帕維學區的奇蹟,有部分原因來自菲爾.勞勒(Phil Lawler)和保羅.齊恩塔斯基(Paul Zientarski)對這個現象的敏銳觀察。「以前我們都要學生拉單槓,」齊恩塔斯基帶著近乎厭惡的語氣回憶說:「我會說大約六成五的男生連一下都拉不起來,他們來到體育課注定只能當個失敗者!」
從一個魔鬼士官長蛻變成大腦與身心的雕塑家,齊恩塔斯基最令我震撼的,是他願意重新定義體育課的那種魄力。比如他在中央高中所做的最突破性的改革之一,就是增加一堂高一學生必修的方塊舞課。這聽起來或許不怎麼新潮,但他的目的是利用舞蹈做為基礎架構,讓學生熟稔社會技巧。從許多方面來看,這都是個很棒的主意。在課程開始的頭幾個星期,所有學生都會拿到一份向舞伴進行自我介紹的對話稿,而且每個人在跳完一支舞後,都要交換舞伴。隨著課程進行,老師會給學生一點時間,讓他們在不依靠稿子的情況下跟別人互動,一開始是30秒,然後慢慢延長時間。至於期末成績,則是以他們跟舞伴閒談15分鐘後,能否正確記住對方的10件事實做為評分標準。
有些生性羞怯的孩子,從來沒有機會學習如何跟人交談或者交朋友,所以很容易就會退縮,對異性尤其如此。與其將學生個別挑選或排擠到特殊的人際訓練班裡,齊恩塔斯基選擇用方塊舞讓學生在安全的情境中練習人際互動的方法,它兼具轉移注意力和建立信心的功用。雖然有些人駕輕就熟,有些人只是不再恐懼,但因為每個人都在練習,感覺起來就沒有那麼難為情。
……從我投身研究工作以來,我花了那麼久的時間企圖分辨和解釋發生在我所謂「社會腦social brain」裡面的問題,但齊恩塔斯基已經為現代生活日漸增加的孤獨與疏離找到了完美的處方,在體育課裡!藉由給予方法、機會和期待,有人際焦慮的孩子將能得到關於如何接近對方、要貼多進,還有何時該讓對方說話等等的正面記憶。運動成了人際關係的潤滑劑,它之所以對這類學習大有幫助,正因為它可以紓解焦慮。受到肢體動作的啟動,孩子的大腦會把經驗烙印到神經迴路中,一開始或許很難適應,但置身在全班共同分享經驗的氛圍裡,情況會逐漸改善。在這個人人在乎自我的慘綠年少時期,能夠像這樣把孩子帶出自己的殼,真的是渾然天成的聰明方法。齊恩塔斯基把孩子們全放在同一條船上,然後給他們工具和鼓勵,建立起他們的自信心,方塊舞讓整個課程發揮了功效。(《運動改造大腦:IQ和EQ大進步的關鍵Spark: The Revolutionary New Science of Exercise and the Brain》頁44)
如果體育課很枯燥乏味──像當兵時的操練,就算能提高IQ和EQ,我想我也不會想上體育課。不過,很明顯的,內帕維學區的體育課是充滿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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