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8日 星期五

兵不血刃——柏楊《倚夢閒話第八集,魚雁集》中的長春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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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春圍城事件,王鼎鈞《關山奪路》跟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都參考了張正隆《雪白血紅》的書中資料。

  找資料時,發現柏楊1966年出版的《倚夢閒話第八集,魚雁集》也有提到長春圍城事件,這本書也絕版,更離奇的是,似乎是柏楊有意讓此書絕版。雖然柏楊因「大力水手事件」坐過政治牢,幸好還有圖書館收藏這本書。

  既然舉了一個例,不妨再舉一例。就單純的軍事上講,大陸淪陷,淵源於徐蚌會戰失敗;徐蚌會戰失敗,淵源於東北失守;東北失守,淵源於長春被圍。現在且就長春被圍的一樁往事,介紹介紹。長春被圍的型態是這樣的焉,國軍在郊區築起防線,共產黨則在外圍築起防線。兩個防線之間,有一道寬約二三華里的真空地帶。共產黨包圍得人山人海、水洩不通,軍糧尚可空投,民食就沒法度矣,即令空投,長春原名新京,是滿州帝國的首都,那麼龐大的都市,靠寥寥幾架飛機,當然難過日子。最後政府乃決定放人---也就是疏散,把一些願意離開的市民,送出鐵絲網,讓他們各奔前程。於是乎,成群結隊,男男女女,蜂擁而去。可是,問題接著來啦,出了國軍的鐵絲網、穿過了真空地帶,到了共產黨鐵絲網那裡,滿以為「民心所歸」,一定歡迎的很哩,卻不知道竟不是那麼回事,共產黨嚴陣以待,連一頭狗都不放。有些機靈的朋友,乘著月黑風高,偷偷地爬了過去。爬了過去是沒有問題的,但共產黨既圍城圍了那麼久,早就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又有那麼多難民當前,豈不更加戒備森嚴,結果一個個生擒活捉。請注意生擒活捉以後的表情,他們既不打、又不罵,而是一臉痛苦,看起來不像是他捉住你,而像是你捉住他,你跪下來求他放你一條生路,他跪下來也求你放他一條生路,你哭他也哭,而且比你哭得更傷心,蓋他如果放你走,上級就會槍斃他,留下孤兒寡婦,何人照管?你再狠心,總不能這麼狠心吧,要是國民黨不頑固該多好,長春早「解放」啦,人人都可回鄉生產啦。如此這般,千言萬語,你再踢騰,仍得回去;你再撒賴,就有七八個共產黨,流淚滿面地把你抬回去。

  長春圍城期間,無數難民就是這樣地餓死在無人地帶。這是最陰森的毒計,共產黨故意要人餓死,來使人轉彎抹角地痛恨國民黨。這個毒計成功不成功是個問題,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縱然死裡逃生的幸運朋友,他們對共產黨都發不出怨言,反而對不准他們再折回長春的國軍,罵得狗血噴頭。這個關鍵在於共產黨的善良偽裝---那是一群心理和人性都變了態的人,用天使般的面孔,去完成魔鬼的任務。吾友紀德先生最初非常同情共產黨,共產黨也認為可以玩弄該傢伙於股掌之上,就請他去俄國參觀了一趟,誰曉得去這一趟不如不去,紀德先生是一個倔強的哲人,她銳利的眼光穿透了美麗的表皮,洞察到共黨的骨髓,於是他變成了反共最力的作家,他有一段話是談到工人的,曰:「在法國,工人受到剝削,他們可以恨資本家。可是在俄國,工人受到剝削,卻不知道應該恨誰。」(《倚夢閒話第八集,魚雁集》頁13,原登於1966年3月21日《自立晚報》《倚夢閒話》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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